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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甜梨


薛适将写好的信给江抒送去,江抒看了后甚是满意:“小表舅,你太懂我的心意了!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宫里无聊得很?哎,阿画真的是很特别的鹦鹉,可能再也找不到和他一样的了……”

        “宫中是很无聊,但我们可以怡然自乐嘛。”薛适笑着安慰,“四皇子要是觉得可以,那我一会儿便给奚公公送去。”

        “好。诶等一下!”江抒转身去后面的书架上拿了个盒子,“放到这里面吧,也好拿一些。”

        看到这盒子,薛适惊得险些没拿稳:“这个盒子……”

        “小表舅喜欢?那我回头也送你一个。”

        “其实……我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这怎么可能?”江抒讶异道,“这花梨木盒可是我去西市一个胡商那儿买到的,一共只有五个都让我买下了,我自己留了两个,一个给了母后,一个给了大哥,还有一个给了二哥。那胡商后来因妻子病逝早离开了长安,难不成他现在回来了?”

        “应该是我看差了,只是……颜色有点像而已。”

        薛适将信送到奚玄手里后,立马回到房间将那个很久都没拿出过的盒子翻了出来。

        这一下,薛适彻底愣住了——

        盒子被人换过了!

        她刚收到这个盒子的时候,因着对方给得急,接过时不小心磕了一下,所以上面有一个浅浅的刮痕,但现在这个刮痕没有了。

        薛适忽然想起,初次见面时江岑许突然抱了她。

        难道……盒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江岑许换掉了?

        可薛适想不通,江岑许为什么要换掉盒子,那盒子里究竟有什么?如果很重要,为什么袁敏达会随手送给陌生的自己?除此之外,二皇子给出的人里并没有袁敏达,那盒子又是怎么落在袁敏达手里的?

        薛适觉得自己不能再往下想了,她面临的危险已经够多了。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发现了江岑许似乎会武而且好像在借游目院培养兵力;再加上现在这个迷雾重重的盒子……

        一时间,薛适突然感到头有些昏沉,嗓子也痛得厉害。她使劲摇了摇头,安慰着自己: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谁还能把她的脑子剖开?只要装得够像,就没人会发现,也不会杀了她。

        薛适觉得自己又行了,她戴上面具,打算早些去宣微殿。

        ·

        “这是薛待诏走后奚玄看的信?”江岑许看着手中的纸,眸色晦暗不明。

        之前被派去盯着薛适的人应道:“是。虽没看清薛待诏给的是什么,但薛待诏走后,奚公公就是读的这两封信。先前薛待诏见过的人只有四皇子、皇后和二皇子,所以应该是替他们写的,属下就趁奚公公不注意,潜进去把这两封信的内容抄了下来。”

        其中一个的内容就是薛适替江抒写给奚玄的那封道歉信,还有一封的内容却是:“春日多粉尘,见你咳疾又犯,我心难安。转眼多年,虽数次不甘止于相望,但也幸,岁岁如故,你于我眼前。”

        江岑许将纸张焚烧干净,烛火明明灭灭,亦是化不开她眸底寒冰。

        原来如此。

        七岁时,母后那身红艳的宫装穿在了另一个女人的身上,她比母后要年轻,但一双眼却沉寂无光。明皇后款步走到她面前,轻微呢喃着她那时听不懂的话:“太多人想要许皇后死。而我,也有一定想要保护的人……”

        江岑许看着那团灰烬久久不能回神,外面一道声音带了些沙哑却又欢快地传入耳畔,将她拉回了现实。

        “殿下殿下,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江岑许看向门口,戴着仙鹤面具的青衣少年几步跑过来,嘴角还勾着丝明快的笑意。

        薛适端着个秘色瓷碟,递给江岑许:“这是我和后厨的大娘一起捏成的,殿下看看是不是和你的……玩偶还挺像?如果殿下不开心了,就直接……一口吃掉。”

        薛适自己说完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将玩偶做成小糕点很美味,还不用杀人,但一口吃掉听起来是真的很瘆人呐……不过要是能以此吸引江岑许好好练字,再瘆人她也做。

        “原来薛待诏也感兴趣?”江岑许已敛去眸中情绪,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她从一旁的小几上随手拿起了个人骨玩偶,在薛适眼前挥了挥,“别急,到时候给你也做一个。”

        这话听着有歧义啊,可无论是说要做一个人骨玩偶送给她,还是把她做成人骨玩偶,都不是什么美好的事……

        薛适面如死灰,赶忙转移话题:“殿下先尝尝,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口味,甜的咸的各做了一半。”

        江岑许垂头看了眼,碟子里的小面人或撇嘴委屈或咧嘴大笑,一个个憨态可掬,甚是可爱,与她的人骨玩偶完全不是一个画风。江岑许笑了下,拿起一块递到口中,微微点了点头:“味道还不错。但是玩偶,一定要用人骨,才有趣。”

        “……”薛适心里有些崩溃,怎么话题又绕回来了!

        江岑许端走了薛适手中的瓷碟,她微歪着头,神色既苦恼又纠结:“薛待诏那日回晚了,今日又见了些不该见的人,你说……本宫该用薛待诏磨个什么样的人骨玩偶呢?”

        薛适忍不住往后退了退:“那日来迟是臣的错,随殿下惩罚。可是今天,臣并没有来迟,至于不该见的人……臣听不懂殿下的意思。”

        “二哥和四哥就算了,见奚公公是怎么回事?”江岑许步步紧逼,“薛待诏是想通过奚公公和父皇说些什么吗?”

        见江岑许是这样想的,薛适暗自松了口气:“绝没有!臣今日见奚公公,只是为了……替四皇子传句话,绝没有其它。”

        “本宫还以为是替皇后传的。”

        薛适骤然收紧了手心,心跳得飞快,连带着喉咙的涩痛也愈加厉害:“怎么会,娘娘和奚公公又不熟,何须臣去送什么话。”

        江岑许默默注视着薛适的神情:“薛待诏这就说错了。本宫记得皇后刚进宫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奚公公帮着打点的。这么想来,两人算是认识多年。”

        “原来是这样,臣没听娘娘提起过,所以不太清楚。”

        “咣”地一声,薛适被抵到了床榻上,江岑许站在床前,冷冷看着她:“薛待诏的靠山还真不少。父皇,明相,二哥,四哥,皇后,好像都蛮向着你的,现在又多了奚公公,真是不好杀啊。”

        “其实殿下……也是向着臣的吧?”薛适怕江岑许继续问她关于明皇后和奚玄的事,索性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每一次说要杀臣,但是殿下终究都没动手。”

        薛适刚说完,就止不住地低头咳嗽起来,江岑许却上前一步,右手压上了她的后颈,薛适被迫仰头与她对视。

        “薛待诏不过给本宫当了几天面首,就这么自作多情了?”江岑许凑在薛适耳边,声音极冷,“要是哪天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本宫定会把你千刀万剐。怎么样,薛待诏要不要提前选好人骨玩偶的样式?”

        还好还好,话题又转回到了人骨玩偶上……薛适满足地勾了勾唇角,然后便没了知觉。

        对方后颈的灼热触及江岑许微凉的手心,忽地胳膊一沉,那小少年的脑袋已靠在了上面。

        “果然是发烧了,还烧得这么厉害。”

        即便烧成这样,为了保护明皇后的秘密,她仍保持着清醒跟自己绕圈子,不动声色地躲避试探。

        江岑许的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想到这样的人注定和她不是一道,她大概,会有些遗憾。

        ·

        薛适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用被子裹得紧紧的,一点都动不了,额上的发带也被人浸湿了,凉凉的,很舒服。

        她想起小时候每次发烧,娘亲也是如此把她裹得严严实实,说这样就会邪气不扰,百病不侵。

        薛适艰难地把自己从被窝里扯出来,发现枕边放着个小盒子,里面是颗圆滚滚的褐色药丸,一旁还附着纸条,是她每天都看过无数遍的江岑许的字。

        “醒了赶紧吃,要是传染给本宫,就把你扔到太液池,死了最好。”

        还真是五公主的风格啊。薛适很老实地一口把药丸嚼下去——啊这也太苦了吧!!薛适压根已经感受不到舌头的存在,她连忙跳下床去桌上倒水喝,却意外发现水是甜的,似乎是梨的蜜香。

        舌头被救回来了,嗓子也好受了不少,薛适却有些失神。

        来到宣微殿后这还是第一次从睡梦中醒来,听得不远处江岑许的房内弹唱相映回响不停,薛适穿好衣服,想去道声谢。

        去江岑许的房间,要先绕过之前她们爬过的树,然后转过几处嶙峋巍峨的假山,再经过一片池塘才能走到。

        薛适却在最后一个假山那停住了脚步。

        隔着假山,对面池水清涟,倒映着天上的明月,也晃动着一袭翩然翻飞的身影。

        耳边是繁闹的器乐喧声,薛适看着粼粼池影,闭上了眼,听到的却是隐约可辨的剑声,亦如游目院一般。

        原来……这才是夜夜笙歌的真相。

        薛适收敛心神,悄然转身打算原路返回。走回房间门前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似乎是那天在树上看到的面首。

        “拂年?你……”

        薛适还没说完,只听“咚”地一声闷响,她头上一痛,紧接着陷入了黑暗。

        “殿下,不好了。”有侍从急匆匆过来禀报,“薛待诏……不见了。”

        “不见了?”江岑许一收剑,转身往薛适的房间走。

        刚来不久的萧乘风也有些疑惑:“你今天没给那小子下迷药?”

        “她今天发烧了,我就没下药。”

        “你还真是怜香惜玉啊。”萧乘风气笑了,“他要是发现了,半夜跑去明相那告密,你这么多年的筹谋全都白费了!”

        江岑许却是想到了什么,吩咐着身边侍从:“你去看看拂年在不在。”

        进了薛适房间,江岑许扫了一圈,装药的盒子空了,梨水也喝过了,她不由皱了皱眉,又转身走出了房间,发现门口不起眼的角落里,掉了支笔,江岑许记得,这是薛适用来束头发的那支,心下有了猜测。

        果然就听侍从回禀道:“殿下,拂年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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