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酒楼

杨昭笑着道：“你担心杨慎矜会为难我。”

        熙宁抿唇不语，眼神透露出她的担忧。

        杨昭执起她的双手，深情款款道：“别担心，他动不了我的。”

        熙宁抬头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安心的点了点头，然后急忙抽回手。

        熙宁这样，杨昭也不恼，只沉浸在她担忧自己的喜悦里。

        杨暄和杨莲儿的婚事安排的很快，定在了十月初八，杨昭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特意让熙宁出宫参加婚礼。

        前一天下午，杨昭就在集贤院门口等她，和她一同出宫，坐车回了杨府。两个月没有回来了，小院还和以前一样，此时已是秋日，五彩缤纷的鲜花凋零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绿叶。倒是翠竹迎风而立，逼人的绿，显得鹤立鸡群，极为出彩。

        杨昭陪熙宁进了房间，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变，熙宁走到书桌前，看着去许宅前一天刚刚画好的嫦娥奔月图，此时，画已经裱好了，仍是放在桌子上，上面一丁点灰尘都没有，可见时时整理擦拭。

        熙宁拿起画，小心的卷了起来，和旁边的画放在一起，对杨昭道：“这里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杨昭道：“因为我知道，你早晚要回来的。”

        熙宁佩服他的自信，也不和他争辩，只微微笑了笑。

        杨昭道：“我让人备了晚膳，先吃饭吧。”

        熙宁点点头。

        晚膳摆在院子里，唐朝民风开放，可熙宁为了不让杨昭对自己太过分，一直秉承着保守的大家闺秀态度，入夜从不与外男独处一室，在外保持距离，从没有身体接触，好让杨昭明白，熙宁是一个很看中礼法的人，若是自己有逾礼法，熙宁不会喜欢。

        杨昭和熙宁相邻而坐，桌上是熙宁喜欢的几个小菜，在宫里虽然也有小厨房，可规矩摆在那里，五品女官是不能吃逾越的菜品的，可在宫外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

        熙宁是现代人，不喜欢人伺候吃饭，皓彩她们摆完菜，熙宁就让她们去吃饭了，因此，饭桌上只有杨昭和熙宁两个人，杨昭拿起公筷，夹了熙宁喜欢的菜到她的碟子里，关切道：“两个月没吃了，快尝尝味道。”

        熙宁吃了一口，果然，还是这个味道好，这些菜都是熙宁自己和庖厨讨论研究的，是现代人的口味。后来杨昭经常和她一起吃饭，也喜欢上了。

        熙宁道：“杨小郎君是在何处成亲？”

        杨暄之前是住在杨昭的外院，就连杨翩翩母女也是住在杨府，熙宁不喜欢她们，杨昭也不让她们来打扰。现在杨暄要娶妻了，总不能还住在杨昭这里吧。

        杨昭却在熙宁的话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戏谑道：“你不想和杨莲儿同住一个屋檐下？”

        熙宁听到他的话，立刻醒悟，自己是以现代人的眼光看这件事，年轻的夫妻成亲之后，都是分开另过的。而古代人则没有这个习惯，他们都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这样生活，还能在外面落得一个家庭和睦，父慈子孝的美名。

        熙宁摇摇头：“不是，我以为年轻的夫妻成亲之后都会分府别居，所以才问的。”

        杨昭看熙宁难为情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别担心，陛下赐了暄儿府邸，他前几天已经搬出去了。”

        熙宁道：“那我们明天早点出发，别误了吉时。”杨昭是杨暄的义父，他娶妻，是要向杨昭敬茶的。

        杨昭道：“今天晚上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

        熙宁点点头，一顿晚饭其乐融融。

        第二天早上，皓彩就来为她梳妆打扮，说来有趣。这是她来长安之后第二次盛装打扮，还都是参加婚礼。

        皓彩为她穿上水绿色绣合欢花交领襦裙，那上面的合欢花不知是什么线绣的，窗户透过阳光竟然折射出银白色的朦胧光芒，越发显得那白色的合欢花如梦如幻，整个人如同在迷雾中一般。

        熙宁看着不像是银线，又实在不知道是什么，皓彩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这是朝鲜进贡的月华线，御史知道娘子不喜欢金丝银线，所以就准备了这个，特意让我们给娘子绣在衣服上。”

        贡品，只怕比金丝银线还要贵重，现在还只是从六品侍御史，就这样奢靡，难怪历史上是那般。而且他的情意，她若是不能报答，那他……

        熙宁兀自沉思，皓彩已经给她挽好了头发，仍然是熙宁喜欢的编发，后面的头发全部挽起来盘在脑后，上系水绿色发带，垂于身后。

        上一次熙宁不习惯步摇，皓彩就给熙宁左边戴了两个合欢花玉簪，中间以翡翠镶银的冠簪装点，与白玉合欢花耳环交相辉映，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

        熙宁装扮好就带着皓彩出去了，杨昭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看着面前美妙绝伦的熙宁，杨昭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距离上一次，熙宁盛装打扮也不过是两个月之前，可杨昭仍然觉得熙宁比之前更美丽了。

        杨昭和熙宁坐车去了杨暄的府邸，杨昭升七品侍御史的时候，就把杨暄调到了身边。杨暄虽然是九品监察御史，可毕竟只是杨昭的义子，内外有别，府邸算不上豪华，只是中规中矩。

        宴席还未开始，杨昭就陪熙宁逛逛院子，话说回来，杨暄这个人虽然阴险恶毒，但在才华上还有几分本事，宅院修葺的十分风雅，颇有文人墨客的风采。

        自从进宫，知道的消息也多了起来，不管什么朝代，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小宫女们三三两两的议论，自然也传到了熙宁的耳朵里。

        杨暄现在在御史台过的风生水起，自从基胜楼之后，杨暄借机攀上杨昭，也不伪装谦谦君子了，阴谋诡计大把大把的出，刑具大把大把的用，在御史台残暴之名都传到宫里来了。

        倒是杨昭，虽然也同样阴狠，可却十分低调，如果仔细分析他们两个人，就会发现，杨暄是很沉不住气的，稍稍优势，就开始得意忘形。反观杨昭行事，就十分喜欢利用别人，他自己则躲在幕后。这样一来，无论事情成不成功，他都可以置身事外。

        这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的经历不同吧，杨昭混迹市井多年，对于人性看到比较明白。

        而杨暄，才华出众，少年得志，自小被人捧得高高的，虽然毒辣，但过于自负，之前熙宁略施小计，就让他情绪失控。

        现在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上，若不是有杨昭的庇佑，哪里有他站的地方，只是这杨暄到底是个定时炸弹，自己要不要找个机会……

        “想什么呢？”身边的杨昭突然问道。

        熙宁转过头：“没什么。”她走到一处石凳上坐下。

        杨昭也顺势坐到她身边。

        看着眼前的风景，熙宁道：“我是看这园子和你的府邸有几分像，想必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吧！”

        杨昭道：“嗯，确实都是出自工部郎中何旭之手。”

        熙宁侧目望他。

        杨昭接着说：“何旭是江南人，朝中文官的府邸大多出自他手。”

        “可你不是蜀中人吗？怎么会喜欢南方的园林？”熙宁问道。

        杨昭看向熙宁，那眼神中意味不明的情绪，他开口道：“因为我问过工部，喜欢写诗作画的女子，会喜欢哪种园子。”

        熙宁听到杨昭类似于表白的话，有些不知所措，可她知道她不能退缩，躲避就等于示弱，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熙宁假装意外道：“你是为了我。”

        杨昭不置可否。

        熙宁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你家，万一我走了呢！”

        杨昭笑道：“你不会的。”

        这话让熙宁气结：“为什么？”

        杨昭淡淡一笑：“因为你还没有报答我。”

        熙宁惊讶的看了杨昭一眼，没有再说话，她不得不承认，杨昭对于把握人心不是一般的透彻，难怪他能斗倒李林甫那个老狐狸。

        杨昭却不打算就此打住，他深情道：“宁儿，我希望你能永远住在这里。”

        熙宁无奈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怕我做不到，到头来会辜负你，伤害你。”

        杨昭握住她的手：“宁儿，不要有任何的负担，你做不到只能说明我做的还不够，我会对你更好，让你心甘情愿的答应我。”

        熙宁看着杨昭深情的目光，他对自己的确真心，可惜……

        身后的树林那边似是隐隐约约说话声，熙宁扭头去看，她和杨昭的位置在背阴处，又有树林遮挡，外面的人看不见。

        是杨翩翩母女，这两个人又在这里密谋什么，只听那杨翩翩道：“娘，这样能行吗？”

        “怎么不行，今天宾客云集，只要把他灌醉了，带到你的房间，好事不就成了吗？”杨母道。

        听起来她们似乎是打算□□哪个客人，让杨翩翩嫁给他，也是，像杨翩翩这样无知愚蠢的女人，哪个高官看得上，更何况，她还有个无耻至极的哥哥。

        “可是……”杨翩翩到底是女孩子，虽说心仪男子，可到底难以启齿。

        杨母继续给她灌迷魂汤：“你想想他可是国舅，你要是嫁给了他，将来贵妃还要管你叫嫂嫂呢，这可是多少名门贵女求都求不来的。”

        杨翩翩想到那些贵夫人穿的衣服和戴的首饰，心里一阵嫉妒，只要她嫁给杨昭，就什么都有了，而且，杨昭生的英俊多情，她也的确喜欢他，杨翩翩点点头：“好，娘，就这么办！”

        熙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嫁给国舅，杨锜杨铦都已经娶妻了，而且他们今天也不会来，那就只有杨昭了，这两个女人的胆子真大。

        熙宁看向身边的杨昭，他依然是温柔的笑着，看不出喜怒。

        他这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按理说，杨昭肯定是看不上杨翩翩的，而杨翩翩敢算计杨昭，以杨昭的性情，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那边杨翩翩道：“万一他生我的气怎么办？”

        “不会的，裴杨氏那个寡妇说了，会找机会带你哥哥面圣，你哥哥才华横溢，不比那个市井无赖强，到时候，你哥哥得了圣心，那杨昭还不得千依百顺的对你。”杨母得意洋洋道。

        熙宁心里想笑，又碍于杨昭在场，不得不忍，这两个女人简直异想天开，且不说杨昭进京时送的春彩蜀锦有多丰厚，光是他自身的心机手腕，就让人叹为观止，杨暄差之远矣。

        但是这件事对杨昭似乎是一个危局，因为杨暄已经不甘心依附于他，想要另立山头，他又攀上了裴杨氏，对于杨家人来说，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能在朝堂上说的上话的人，相辅相成。

        杨暄或者杨昭，对他们来说并无区别，可是熙宁知道，杨暄是注定失败的那个，不是因为历史，而是因为熙宁对这两个人的了解，而且必要时，熙宁必须帮助杨昭。

        不为别的，就为了报答他对自己的真心。

        婚礼开始了，杨昭和杨氏坐在上坐，杨暄牵着红绸，红绸另一端，杨莲儿一手执团扇，一手牵着红绸，两人下跪行礼，向杨昭和杨氏敬茶。

        杨莲儿眼神凶狠，她隔着团扇怨毒的看着杨昭，杨昭毫不在意，杨暄则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熙宁一直观察着杨翩翩，她看杨昭的眼神满是迷恋，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礼毕，女眷们则去了内院，男人们便开始互相敬酒，谈天说地。

        熙宁很好奇，杨昭会怎么对付杨翩翩，可又不好去问他，真是煎熬。

        没一会儿，就有婢女来传话，说是杨昭要带她出府，这就走了，她还想看好戏呢。

        出府后，杨昭带熙宁去了城外的别庄，别庄位于山林之中，内有温泉，外有幽林，真是人间仙境。

        熙宁走来走去，雀跃极了，还是大自然最舒服。

        杨昭问道：“怎么样，还喜欢吗？”

        熙宁笑着回答：“嗯，风景真好。”她反问道：“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杨昭道：“之前我让人给你送东西，每次你都在城外的温泉别庄，所以我知道你肯定喜欢。”

        熙宁笑着说：“比起城里的浮华喧嚣，我还是更喜欢山林里的自在，谢谢。”

        杨昭和熙宁坐在水榭里，不一会儿，婢女就把饭菜端上来了，色香味俱全，看着让人食指大动，杨昭道：“这是我让人专门找的，知道你不喜欢酒局的食物，试试这个。”

        熙宁有些意外，他知道了在陈家的事情。

        熙宁尝了一口，确实是她喜欢的口味，杨昭和自己吃过很多次饭，知道她的口味不奇怪，只是想不到，他会让人专门研究菜式，熙宁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

        杨昭道：“你有三天的休沐，这两天我陪你住在这里，开开心心的玩两天，好不好？”

        熙宁道：“好是好，可是我怕耽误你的公事。”

        杨昭道：“不会的，我都安排好了。”

        熙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在别庄的日子很是宁静，上午下棋，午后去钓鱼，晚上泡温泉。静谧安详的生活，让熙宁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想着若是和这个人在这里过一辈子也不错。

        刚刚有了这个念头，熙宁立刻甩甩脑子，李熙宁啊李熙宁，你是不是疯了，这个专权误国的大坏蛋，你只能利用他，绝不能喜欢他，绝不能……

        因为第四天早上杨昭要上朝，熙宁也要去应卯，所以前一天下午，他们就坐车回去了。就在回去的路上，有几个人在围殴另一个人，熙宁急忙道：“快去救他。”

        仆人们都知道，熙宁是杨昭心尖上的人，她的话杨昭一般都是不会反对的，他们看了一眼杨昭，见他没有开口反对，立刻把那几个人打跑了。

        仆人们把那人扶起来，只见他鼻青脸肿，狼狈不堪，这里是城外，他伤的这么重，若是把他留在这里，恐怕连性命也保不住，熙宁顿生怜悯之心，对杨昭道：“我们把他带回去吧。”

        杨昭看了那人一眼，心里是不情愿的，可看到熙宁恳切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熙宁急忙让人把他扶上后面的车，因为是出来玩，所以没有带药材，只能加紧赶回城里救治。

        回到杨府，熙宁给他把脉，幸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先喂了丹药，又开了药方，让仆人好好照顾他。

        第二天早上，皓彩来禀告熙宁，说那人已经醒了，非要向熙宁道谢，已经在院门口等了半个时辰了。熙宁一听，立刻让皓彩给自己整理衣服，出去见他。

        十月的天虽然不算冷，可到底凉了，他身上又有伤，熙宁出了院门，见到了那个人。

        他脸上还有着昨天的淤青，虽然站在，但双腿发颤，整个人摇摇晃晃，仿佛风一吹就倒，熙宁关切道：“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起来了？”

        那人第一眼看到熙宁，眼中划过一丝惊艳，随即立刻低下头，似是想要掩盖自己的狼狈：“多谢娘子救命之恩。”说着就要下跪，熙宁急忙扶他，他伤的这么重，还跪，熙宁可受不起。

        熙宁道：“路见不平，理所应当，郎君不必如此。”

        那人站起身，熙宁收回手，那人心中一阵失落。

        熙宁道：“还未请教郎君姓名。”

        那人道：“鄙人名叫沈云墨，排行第九，是今年的落第秀才。”

        “原来是沈九郎。”熙宁道：“秋闱已经结束，郎君是打算回乡。”

        沈云墨道：“江九打算在长安寻个营生，明年再考。”

        “既然如此，不如就留在府中做个账房先生吧。”杨昭走过来道。

        熙宁和沈云墨给杨昭行礼，杨昭看都没看沈云墨一眼，径直扶起熙宁：“我们该走了，再晚就耽误应卯了。”

        沈云墨看着杨昭，不知该如何称呼，熙宁解释道：“这是贵妃兄长，七品侍御史杨昭，是他救的你。”

        沈云墨急忙向杨昭行礼：“草民沈云墨见过杨御史，多谢杨御史救命之恩。”

        “我救了你的命，你就留在府里给我算算账，写写字，来还药钱吧。”杨昭道。

        杨昭态度倨傲，让沈云墨不喜，下意识的想拒绝。

        熙宁也觉得他留下来最好，就对沈云墨道：“沈郎君若不嫌弃，就留在府中暂且栖身，待养好伤之后，再通读诗书，以待来年。”

        沈云墨听到熙宁的话，还是开口道：“多谢娘子，多谢杨御史。”

        熙宁道：“我还要赶着进宫，请恕我不能多说了。”

        沈云墨道：“不敢耽误娘子，只是小可还不知道娘子姓名，还望告知，沈九以后一定报答娘子。”

        熙宁道：“小女陇西李熙宁，熙是仰熙丹崖，俯澡绿水的熙，宁是首出庶物，万国咸宁的宁。”说完就和杨昭出去了。

        沈云墨看着熙宁的背影，久久没有反应，口中小声的念着“李熙宁”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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