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桔梗
呼，呼……氧气面罩下苏牧的脸惨白得吓人，浓烈的消毒水味道直充鼻子，医院里人来人往，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忙着缴费的喊叫，争执不下的破口大骂，还有大人小孩嘈杂的哭声。
苏牧头疼得快要爆炸，鼻子似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只能张嘴费力地呼吸。苏牧的喉咙异物感越来越强烈，只得用力吞咽，他发觉咽喉黏膜大概是充血红肿了，异常干涩，慢慢涌上来的血腥味，逼得苏牧只想干呕。
周围的环境，身体的异状，令苏牧突然急切地呼吸，头部陷入缺氧，眼花耳鸣得厉害，意识逐渐不清，昏睡了过去。
“快！准备200焦电除颤，持续胸外心脏按压，肾上腺素1mg静推，准备气管插管，深静脉穿刺置管……”
这三天，医护人员不眠不休地施以援救，苏牧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回应着陆昌林的询问，“患者先前的情况比较糟糕。他的生命体征还不太稳定，此外他身上还有多处严重的灼烧伤，情况还是比较危险的，需要随时抢救。反而他现在时睡时醒倒是一个好的征兆，再过些时间就能够清醒过来了。但，”医生惋惜道，“但现在比较棘手的情况是，患者头部出现脑震荡，醒来之后可能出现失忆的症状，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陆昌林微微震惊，下意识看了看苏牧。回神过来连忙谢过医生，就坐在一旁了。
医生刚离开医护病房，潘锦就踏进病房了。
“陆叔，我们已经把他送来医院了，师傅叫我们赶紧回去，你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
陆昌林犹疑：“你先赶过去，我不放心，在这等着他醒来了我就走。”
“陆叔，我们的研究数据出现了问题，师傅希望您能尽快赶过去。”
“可他是因为我们才受牵连的，我怎么也做不到让他一个人在这儿，至少也等他的家人来了再说。”
“唉……师傅知道说不动您，说给你3天时间，到时直接坐飞机过去。”
得到陆昌林同意的答复，潘锦这才离开。
随后两天，陆昌林都来看望苏牧的情况是否好转，然而始终没有等到他的家人。
终于，苏牧在第三天醒了过来。
他机械似的转动着眼球，观察着外界的情况。洁白的四壁反射着窗户透进来的光，苏牧不由得蹙起眉头，眨了眨眼睛。随后视线停留在陆昌林的身上，久久未曾移开。陆昌林立即按下床头按钮，呼叫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疾跑至床边，一边将听诊器按压在苏牧的胸口，一边多次引导苏牧睁闭眼。他打开医用手电筒观察苏牧瞳孔的变化情况。
发现苏牧并没有什么大碍，主旨医生最后询问道：“这位患者，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苏牧仿佛没听懂似的，直愣愣地盯着医生的眼睛，许久才反应过来，疑惑地皱起了眉，下意识地微微往右侧偏了偏头，垂下了眼眸，摇头。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陆昌林从一个皮包夹层中扯出一张身份证，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的手中。
苏牧看着身份证上自己熟悉的脸，虚虚吐出“苏牧”两个字，他感到很陌生，仿佛口中说出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的名字。
苏牧撑不住，还是晕了过去。
……
苏牧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睁开了眼睛。仿佛做了一场时空重叠的噩梦，他在往生里不断轮回。
又来了，又是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头痛。苏牧用没有挂着点滴袋的左手撑着脑袋，仿佛成千上万只蚂蚁遍布了苏牧脑中的神经，它们攀爬，拉扯，撕咬着苏牧一丝一分理智。越想清醒，就越是神志不清。
这种如汽车碾过脑袋的感觉，苏牧不想再经历了。
对了，车祸。他刚经历了一场车祸！苏牧迫切地想要知道陆昌林和谷文寂现在的情况，慌乱中想挣扎着起身。
却被护士按住了身体，“这位先生，您先不要激动，和你一起进医院的同伴情况都比你好些。这些天也都陆续醒来了几次，等你们再修养一两天，就没什么问题了，先喝口水吧。对了，你是坐在后车座的吧，就算这样也要系好安全带啊，太危险了。”
苏牧借过护士递来的水，道谢：“谢谢你护士，我以后会注意的。”
五年前的交通事故，给苏牧的身体带来了不可恢复的后遗症。他的身体素质变差，背上也留下了一道狭长的伤疤。虽然已经随着时间渐渐变淡，但是它就像是暗疮，时不时会隐隐泛起痛意。医生当时也建议祛疤的手术，但他不愿意。说到底，除了随身携带的衣物，以及那个皮包，这条疤痕就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连系之物了。他总需要一些什么标记来提醒自己，有一段消失掉的过往。
这些年尽管苏牧一直专心工作，试图忘掉那次的经历，但要是想找回之前的记忆，那就必须要正面直视那场车祸，倒也叫苏牧练就了一颗强大的心脏。自此以后，他每天都会服用药物，虽然没有什么成效，但也是令自己心安的一种办法。
本来他已经慢慢形成了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遇到陆昌林，就是一个新的起点。这次车祸，令苏牧想起了自己快要忘记掉的过去。
仿佛在每个人都要步入正轨时，生活总会引着你回头忆起来时的路，去凝望那个过去的自己。
隔天，苏牧便迫不及待直接去到陆昌林的病房，碰巧陆昌林也清醒着。
“陆叔。”
“小苏，怎么过来了，你伤得那么重，肯定才是刚醒吧，你回去好好休息，等会儿我就过去找你行了。”
“没事儿，陆叔，”苏牧坐在床旁，抬手拿刀削起苹果，“我昨天就醒来了，躺不住。文寂怎么样了吗？”
“他刚过来看我了，看起来精神不错的样子，现在估计睡成死猪了。”陆昌林无奈。
“他这样心大，挺好。”苏牧将削好的苹果递给陆昌林，“陆叔，你觉得我们遭遇的这场车祸是什么情况？是不是那辆黑色的车干的？”
“我看，说不准。那天我们面前的车开着远光灯，我也没看清。主要是这场车祸到底是意外发生，还是有人蓄意而为？”
“大概率是有人故意开车撞我们的，但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阻止柳志伟给我们投资吗？”
“意义不大，”陆昌林摇摇头，将苹果放在床头柜上，“虽然我们和柳志伟可能是未来的合作伙伴，但资不资助这事儿明显是看柳志伟，他针对我们做什么？”
“那他的目的就不是我们了。”苏牧下意识低头皱眉，攥紧拳头，思索了起来。
突然苏牧如想起什么一般，猛地一抬头，正欲说什么，就有人敲了敲门。
“请进。”陆昌林抬手，止住了此时的话题。
随即进来了两个陌生男人，着公安警服，对着苏牧和陆昌林点头致意。
为首的男子身材高挑，面容俊朗，嘴角擒着一抹和善的笑容，开口道：“你们好，我们是定遥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民警，我是支队长戴简竹。我们之前来拜访了几次，几位还在休息，今天我们接到护士的电话，就特地赶过来了。别紧张哈，我们怀疑对方是恶意肇事，所以想来询问一下，关于你们经历的那起交通事故的一些具体情况。”
“你好，我叫苏牧，这位是陆昌林，还有一位伤者还在休息。警察同志，我想请问一下，我们的车……”苏牧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没由来地有些心慌，带着不安先问了一句，只希望情况不要是他想的那样，不然就严重了。
“你们的那辆车啊损坏严重，车头完全凹陷进去，前车轮也不见了，现场散落着大量的零部件碎片……”
“啊，警察同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主要是想问，您在车上有看到一个黑色的箱子吗？”他头脑沉重地打断了戴简竹的话。
戴简竹侧身低语询问旁边的小民警，对苏牧说道：“除了一些矿泉水瓶和纸屑，现场并未发现什么黑色的箱子以及碎片。”
苏牧闻言皱眉，与陆昌林对视。
“怎么了么？是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警察同志，我们是利通药企的研究部门人员，我们上车后，就遭到了黑车尾随，为躲避绕了几个路口，没想到对方竟然迎面撞了过来。”苏牧回答，“如果车上没有那黑箱，我们很怀疑对方就是冲着它来的。”
戴简竹闻言有些惊讶，随后表情转为严肃，“这件事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些，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到市局详细谈谈这个情况。”
“可以的。”
“好，那我们现在向医生请示一下，你们先休息吧，约好时间我就打电话过来通知你。”苏牧点头。
戴简竹再次向苏牧二人点头示意，随小民警一同转身离开。
“那陆叔，您先好好休息，我也回去了。不要担心，我先去探好情况再说。这段时间您就不要想太多，等着我回来。”苏牧一边安慰陆昌林，一边思考着目前的状况。
首先，对方有备而来。在当时跟和我们溜了几个弯的情况下，还能准确找到我们的位置，他不仅熟悉市区的地理情况，还熟悉我们的路线轨迹。其次，对方目标明确。他意在拿取病毒样本，丝毫不在意我们生死与否，根据戴队长的说法，对方也没有收拾现场的举动，显然就是直接拿了样本就走。
这应该不是什么所谓的恐怖分子，但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拿这份样本又是做什么？而最疑惑的是，他就为什么偏偏盯上了我们？这真是太奇怪了。
苏牧觉着十分可疑，一路思考着就回到了自己的病房。苏牧握住把手，就想推开门，却发现门没关。
一推开，就瞧见一个男人捧着一束桔梗，正想找一个可以装花的容器。
阳光正好，透过窗形成了一个个光晕，跳跃着落在他的身上。男人宽肩窄腰，比例优越，令人印象深刻，庞若不可忽视的存在。他给人的感觉如此强烈，如此耀眼，让人一下子感受到的那种美丽，宛如是框在精美油画里的画中人。
苏牧并没有心情欣赏这幅油画，眯着眼，冷冷地望过去，紧惕着面前的男人，“你怎么在这儿，乔专家？”
男人闻声，捧着那束桔梗转过身来，笑眼看着苏牧。
他的眼中盛着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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