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尽管“收集数据”是份苦差事，齐知远还是从中窥见了机遇，他接下来必须在这场公司的试探中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们这款软件野心很大，想吃下关于预约的市场份额。譬如“饿了么”“美团”甚至于一些旅行软件，都没有很好的可以作为一个预约平台。而一些小的店铺，自身也没有形成一个完善的预约体系，所以在疫情“限座”“限客”的要求下，损失很大。

        在客源充足的情况下，预约当然就不那么重要，只有那些高档餐厅酒店之类才会用到，并以此来精准把握客户。但现在，预约模式甚至能成为定向抓取顾客的渠道。从推广难度来说，两者也不在一个级别。

        齐知远初步做了一个分类分析，认为最好推广的是ktv/网吧/私人影院/足浴这一类，夸大点说，就是受疫情影响最大的娱乐生活行业。首先他们单个服务的时间比较好估算，能够极好地适应预约模式，其次是行业利率较高，相对一点微不足道的抽成，通过软件带来的曝光和推广量才是他们所重视的。第二类是饭馆/奶茶小吃店，这类消费比较具有即时性和随机性，预约并没有那么的吃香。然后最难搞的是之前就已经有预约模式的私人餐厅/高档酒店这一类，超高利润之下他们其实并不需要很多顾客，本身的知名度也足以带来流量和曝光，它们只需要维持住矜贵的身价就可以了。

        虽然开发被叫停了，但软件已经初见雏形，差的只是测试和数据，剩下一些性能优化和布局之类，程序员们肝十天半个月就能完成。

        齐知远走街串巷去推广的时候，感觉时间倒流，好像又回到高二的时候，捡破烂卖不了几个钱，他很快又找到了除代写作业以外以外能挣钱的方法——发传单。二十块一个上午，包中饭，不要中饭多给五块。

        传单上印着一些新开的店，活动宣传，甚至还有传教的内容，基督教给的很大方，而且他们除了传单还会发小册子，当然还有一些给的更加大方，齐知远不敢接，怕被当做□□人员抓进去。

        齐知远带着简陋的半成品软件，向店主介绍的时候都感觉自己手里的这个是木马病毒。好在基本都比较通情达理，有的店没开，齐知远试探性地打了个贴在店门上的联系电话，对方就同意了。

        尽管大多数软件亮相之后明星“背个书”，平台搞点广告，就能取得更好的效果，齐知远仍旧感觉非常幸运，毕竟他对于陌生电话的态度八成是挂断。

        “北欧time”的电话机装在二楼楼梯口，何逊解释是那么在一楼和三楼都能听到就不会错过了。有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劲地来骚扰电话，齐知远在房间里写作业，懒得出去，奔放的铃声又吵得他心烦意乱，自此他就对骚扰电话深恶痛绝。

        齐知远在花店门口碰到了何逊，他原来是没有把花店纳入考虑的，只是昨天在朋友圈看到朋友感叹清明没订到白菊花。花卉绿植这类纵然随季节和年份产量质量变化很大，但纪念日节日的时间可以说是比较固定的，适合预定，能够弥补快节奏生活带来的“健忘”。

        谈完推广出来碰到何逊，倒是很意外。

        何逊一进门，老板娘就说菊花都卖完了，“生意挺好啊，唐菖蒲和鹤望兰应该还有吧。各来三束。”

        “有有有，这俩买的人不多，害生意今年也就清明的时候好喽，刚那个小伙还给我推什么预约软件，刚开始也不要提成，那就试试能不能多赚点。”老板娘在打包之余指了指站在店门口的齐知远。

        “喏，就是他。这盆鹤望兰刚好还多一朵，就当送你了。”

        何逊道谢，掏出手机付了六束半的钱，老板娘喜笑颜开，“这么客气嘞，下次再来喔。”

        齐知远走出花店没几步就被何逊追上，“想陪我再去扫一次墓吗？”

        齐知远感觉自己好像永远也拒绝不了何逊的要求，他咽了口口水，干涩地说“好”。

        何逊摇了摇手机，“不过没想到帮你预约，不能进去可不要怪我。”

        齐知远想扭头就走，何逊压低声音，“不过我跟门卫大爷很熟，让他悄悄放你进去。”

        齐知远无语凝噎，不知道该不该说他这种行为。

        何逊好像确实跟门卫大爷很熟，两人并没有被检查预约码，看了几眼健康码和行程码就被放行了，大爷还跟何逊嘀咕了一句，“今年也来了啊，还带了人。”

        齐知远心想大爷真是老眼昏花，他曾经也是来过的，不过他其实并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大爷。

        去烈士陵园扫墓的事在齐知远印象里只有小学才会组织，他印象最深刻的流程就是“默哀三分钟”。

        悄悄在心里数180个数，然后睁开眼。180个数刚开始会按照正常秒数数，然后骤然变快，数到一百二三的时候又觉得好费劲，速度慢下来。高年级有了手表之后就眯着一只眼偷偷打量时间。

        烈士陵园人不多，显得有点空旷，在h城实属难得。齐知远对上次来已经没什么记忆了，他一路傻愣愣地跟着何逊，何逊走哪他走哪。纪念碑重新换了一块，变成了一整块的巨石，也在四周围了起来。明明是“纪念”碑，它自己却没有被“纪念”。之前的纪念碑是一块块石砖垛叠而成的，石头与石头之前有缝隙，所以很多人就会塞硬币进去，有的硬币不能完全塞进去，露在外面，风吹雨打，垂下来，几乎折成了九十度。

        现在已经很少用到现金了，有时候意外在很久不穿的衣服口袋里摸到钱，也还是没有花掉。接下来国家还要推行“数字人民币”，现金的流通就会更少。

        齐知远老家的烈士陵园在齐知远读初中的时候异地重迁了，搬到了很远的郊区。齐知远这些年没回去几次，自然也就没再去过了。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何逊把三束唐菖蒲分给齐知远，他们在松树旁边默哀。齐知远抬头的时候发现何逊还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齐知远把唐菖蒲放到墓碑前，祝愿和平，祝愿早日抗疫胜利，烈士安息！

        何逊手里有四支鹤望兰，或许是因为谐音，他只放了三支到墓碑前。

        两人慢慢踱回去，门卫大爷在闭目安神，小喇叭依旧叫得很欢，“请出示健康码，清出示健康码，外来人员请配合检查。”他们和大爷说了再见。

        快走到车边的时候，何逊把鹤望兰递给齐知远，“你留着种吧。种不活来找我。”

        齐知远就这样拿着花上了何逊的车。

        何逊今天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可以多来“北欧”喝喝茶。他又开始想何逊是客套还是邀请。

        齐知远第二天真的去了“北欧”。

        他确实种不活鹤望兰，百度说鹤望兰需要很多阳光，他买的房子朝向不太好，阳台面积也小。至于问何逊？没必要，这是硬件条件不行的问题。

        齐知远把花带去了公司，有几个同事挺喜欢摆弄一些花花草草的，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想种。

        小陶看到鹤望兰的时候，惊呼了一声，还以为齐知远终于脱离母胎solo了。小陶全名陶思雨，据说是有个领导的亲戚，本人倒是没什么架子，有点咋咋呼呼，能力也还行。

        陶思雨听完鹤望兰的来龙去脉，不禁失望，但她还是坚持种在齐知远办公室，一来这里光照不错，二来能为齐知远的直男办公室添色，三来大家来这里汇报的时候也可以顺便帮忙浇点水。小陶中午就出去买齐了花盆土壤等材料，齐知远见她这么费心，也随她去了。

        小陶还给齐知远转发了很多种植相关文章，其中夹带了部分私货，比如花语和故事传说。

        齐知远下午又要去跑推广，到下班时间的时候刚好在“北欧”茶庄附近，他觉得何逊想找他“和好”。

        但正所谓“君心难测”，齐知远也不是很有把握，反正只是进去喝杯茶的话，也不一定会碰到大老板。

        在北欧茶庄吃饭的话需要预约，如果只是想喝杯茶或是买茶叶的话，虽然不需要预约，忙的时候排队还是少不了的。

        不过现在显然不能算“忙的时候”。茶几只有头尾两端能待客，齐知远环顾四周，发现空茶几还有不少。来的茶客们基本也都是散客，不太有人说话，热水雾腾升，悠悠扬扬。

        齐知远不知怎的，想起昨天的花店老板娘，她是单身母亲，起早贪黑供女儿读书。

        越害怕发生的事，越会发生。齐知远之前选的是一张空茶几盘腿坐下，何逊戴着口罩毫不客气地就坐在了另一端。齐知远看着何逊行云流水地泡茶，他看了很多次了，自己还是不会，眼睛也没有记下。

        “尝尝今年的新茶。”齐知远不不要喝就知道一定是明前茶。他看着何逊，他们的关系似乎就这样简单的恢复了。

        “小心烫。”

        两人无言对酌，一壶茶很快就见了底。

        “茶不醉人人自醉”，齐知远自哂，全然忘记了醉茶的可能性。

        何逊很绅士地送齐知远回去，齐知远晕晕乎乎地走进家门。洗了把脸，清醒了。望着镜子里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何逊找他，就算有情也不过是想圆了当初的遗憾罢了，他自作多情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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