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待裴初霁拿起那些册子时才发觉，师父让自己抄录的竟是自己多年来的病历。
　　“这几册放得久了，前年有个弟子不慎打翻了茶水，便污了些。”裴谪指着她入门不过几月的病历册。
　　裴初霁从未见过她自个的病历，她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师父，又小心翼翼地翻开。
　　那书册里几乎是事无巨细地记载了她的身体状况。
　　何年何月，何种症状，开的什么方子，用药后有何反应，有无过敏反应，有无副作用，有何成效，甚至连当日开完方子之后预测的状况及应对方法都写得详细至极。
　　原来这就是医者。
　　又想起师父方才说的话，总觉得自己该是得了这样的人独一份的宠爱的，便忍不住侧身靠到师父肩上。
　　“后悔了？”裴谪还以为是她觉得太多了，嫌麻烦呢。
　　肩上的人拼命摇头。
　　“抄一炷香的时间即可，全当练字吧。”裴谪还是觉得心疼，看她那还红着的眼眶，总是舍不得让她做别的。
　　“师父，我想抄完这本。”她有些得寸进尺的势头，在他脖颈间小声哀求。
　　“你可还是要去参加试验的。”
　　“那我今日先抄一炷香的时间，日后再慢慢抄录。”
　　“想看拿去便是，不用费这心思抄录。”
　　被看穿了心思，她扁了扁嘴，坐直身子抄录起来。
　　风愈发地呼啸，裴谪怕她着凉，起身去拿姜茶。
　　待他拿了姜茶回来，已过了半柱香时间。他见裴初霁抄得认真，将姜茶放下，用灵力温着便自个去看雪了。
　　这要是被旁人看见一杯茶都要用灵力温着，那不得汗颜。
　　实在是奢侈。
　　他一人站在银杏树下看雪，任由寒风将他额前碎发吹乱。
　　其实裴谪很喜欢看雪，寒风凛凛，每一片雪花都不尽相同，落下的速度不同，落下的地方不同，融化的速度也不同。
　　却又走向同一个结局。
　　就如同这世人，每个人都不同，出身不同，命运不同，却都只能走向同一个结局。
　　死亡。
　　他为仙人，与死亡这样的词语没什么干系，但他见过世间千千万万的人，从出生，走向死亡，可他们仍都努力地活着，努力地想要活着。
　　就如同这雪，明知道最后会融化，还是努力地纷飞着，在天地间留下哪怕一瞬的痕迹。
　　不过他近年已极少看雪了。
　　他怕身上沾染了雪，霁儿会害怕，所以如今他清理了身上的雪，走回中庭。
　　一炷香时间已快要到，裴初霁也快要抄录完，她转了转手腕活动筋骨，拿起身旁的姜茶捧在手里。
　　“时间到了。”裴谪再踏入中庭时已与未出去时无二别，身上不曾有雪。
　　“剩下的过几日再抄。”裴初霁喝了姜茶，胃里暖意漾开。“师父，那每日一个要求，是今日开始吗？”
　　“自然。”
　　“那，我，我想师父、陪我做一件事。”
　　“好。”
　　“师父，今日想你陪我看雪。”
　　这个要求让他有些意外。
　　“你不怕？”
　　他还在担心她大概是无心欣赏的，毕竟当年差点埋葬她的便是这雪。
　　那前几年她都仍在能遮雪的中庭修习，不愿到那落雪的庭院去。
　　“嗯，和师父在一起便不怕。”
　　她知道师父喜欢看雪的，无论是从前，或现在他都喜欢在他以为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看雪。
　　而且，有师父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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