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畏寒之心

羊肠古道，夕阳残血，红光满天。

        奔跑在道上的无涯不禁停下了脚步，驻首遥望天际。

        赤红之人，天长一色，黑色的影子不断扩大，拉长了寂寞的距离。

        无涯叹息，似乎曾经也有这么一个景色，就在即墨村白沙酒肆里，她和无尘对面而坐，笑谈天地。

        人总会这样，当面对曾经的景，却找不回曾经的人，就会多出许多愁，那是山川也载不动的愁。

        无涯当然知道，四君子特使从来不远离主人，就在即墨村之时她也无数次察觉到她们的存在，而今竹无心出现在七正关，无尘也必定在七正关。

        他不出来见她，想必是不想让她为难，她杀了他的人，也不想让他为难。

        就让恨再多几分，情分少去几分，既然是敌人，就别再对昔日的情谊念念不忘。

        这是她想告诉他的话，他可明白？

        无涯望着夕阳，渐渐出了神，一张略带稚气的脸，多了一份不合年龄的沧桑。

        ※※※※※※※※※※※※

        刑天端坐圆凳之上，嘴角噙着懒懒的笑，修长的手指跳动，把玩着手中的玉杯。

        玉杯晶莹剔透，没有丝毫杂色，是用上好的羊脂美玉精心雕塑而成。

        银铃笑声响起，一双玉手夺走了刑天手中的玉杯。玉手柔软白嫩，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既不太长，也不太短，比起玉杯的无暇完美，有过之无不及。

        除了曼姻，天下还有谁能拥有如此至美的手？

        曼姻放下玉杯，埋到刑天的怀中。

        刑天观摩玉杯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忘记了她的存在，久到让她对这玉杯竟也生出几分嫉妒。

        女人是柔情而又敏感的，那仿佛是她们天生具备的天赋。曼姻也不例外。

        刑天自半个月前回到玄天门，唯独宠爱她一人，不知红了多少痴情女子的眼睛羡慕她曼姻，然而她却感受不到本该有的喜悦，那属于女人的敏感告诉她，刑天眼中看到的不是她……

        刑天的心，是水中的月，是雾里的花，摸不着，看不到，也更让她着迷。

        曼姻闭目深深吸气，闻着刑天身上独特的男性气息，来玄天门这半个月，刑天一次也没有碰过她。一个男人若是对一个女人的身体失去了眷恋，是一个危险的讯息。

        曼姻从容淡定的容颜下，捏着一颗不安的心，轻轻舐舔着刑天饱满的耳垂，吐纳幽兰芬芳，“天，我爱你……”那是一种热情而又含蓄的邀请。

        刑天笑笑，扣住曼姻的头，种下深深的吻，曼姻红着脸叮咛一声，妩媚的双眸弥漫起丝丝幽光，就在动情时，刑天却将她放开，“曼姻，我还有事，你先离开。”

        曼姻嘟起红唇不满道：“我不要。”

        “恩？”刑天眯了眯眼睛，嘴角的弧线变得笔直而坚韧。

        曼姻一怔，急忙站起身子，欠了欠身，委屈道：“你别不高兴，我走就是了。”走出房门，看着西天红霞，心中酸楚。

        酉时将至，他可是为了无涯才赶她走？无涯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女儿、妹妹、徒弟、随从？还是，杀人工具？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无涯，那时候她才十岁，矮矮小小，却坐在刑天的肩头，比谁都高，独享着刑天的笑容，独享刑天的关爱，让曼姻每一次想起来，都忍不住羡慕嫉妒。

        曼姻走后，刑天等了很久，酉时早已过去，无涯还没回来。

        这时，空中风影摇晃，一直面无表情的刑天募然一笑，笑容夹杂着几分宽心。

        屋外传来无涯的声音：“主人，无涯不负所望，顺利完成任务。”

        刑天道：“进来吧，无涯。”

        无涯推门进去，便见刑天坐在桌前，神情聊赖，白袍松散，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扎成一束。

        刑天道：“无涯，你回来晚了。”

        无涯笑笑，回答：“其实早就该回来了，是在路上耽搁了。”

        刑天眉梢微扬，风华点缀，“哦，什么事让你耽搁了？”

        无涯犹豫了半会，道：“夕阳太美了，看着就忘记了时间。”

        刑天深深望着无涯，见她的手微微颤抖，脸色出奇的苍白，修眉一皱，“你在怕我？”

        无涯怔住，随即摇头，道：“不，无涯怎么会怕你。”

        刑天道：“你不怕我，为何要发抖？”

        无涯笑得无奈，“主人有所不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每次杀人之后都会觉得很冷，仿佛身体里有一股寒气源源不断地冒出。”

        闻言，刑天诧异，“出现这种症状，你怎么从来不曾告诉过我？”

        无涯笑道：“不告诉主人，一来是怕主人小瞧了无涯，认为我是个胆小无能之辈；二来，无涯见主人连日来神色不好，似乎颇多心事，不想让主人再为无涯……”

        话没说完，身子猝然前倾，便被刑天拥进怀中。

        “主……主人？”无涯呼吸一窒。

        刑天的双臂紧紧环绕着无涯，下巴抵住无涯的头顶，柔声道：“这样有没有好点？”

        心跳声如擂鼓般撞击着无涯的心，苍劲而有力，灼热的体温，温暖了此刻畏寒的无涯。

        无涯闭目，感受到了刑天的关心，笑容满足，“恩，好多了。”

        刑天道：“这种症状可能是你心生的魔障，只要不杀人，便会消失。”

        无涯默默，刑天又道：“但是人在江湖，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杀人的人，要随时准备被人杀，若不想被人杀，就要杀更多的人。你手中的刀永远不能放下，你的敌人也不许你放下，一旦放下了，便是你死的时候。”

        无涯颔首，道：“我明白，我不怕杀人，也不怕冷。”

        刑天将无涯搂得更紧，“没关系，无涯不要担心，以后要是觉得冷了，我都这样抱着你。”

        “恩。”无涯的眼眶红了，浸湿了刑天的胸口。

        刑天许久不语，突然道：“见到无尘了吗？”

        无涯怔了怔，随即摇头，“不，没有。”

        刑天的眼底幽黑深沉，“想见他吗？”

        无涯沉默没有回答。

        刑天笑笑，“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说罢，双臂更加有力地拥紧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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