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前尘故人

知道罗白转世前是暨宁的旧识，也只是因为阿宁在罗白的记忆里看见到了暨宁，且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关系算得上十分亲近。

        但正式想起来跟罗白的前世有关的记忆，还是在碎灵融入体内灵识之后。

        把罗白残留的记忆跟暨宁的比较一下，这故人的身份便一目了然了。

        ……

        圣医谷内的那段时光，算得上是暨宁短短一生中最无忧的岁月。

        前面也曾提过，暨宁拜入圣医谷之时，比起其他师兄师姐的年纪却要大上不少。

        可她当时其实也不过十三四岁。

        实在是因为圣医谷太过低调，收的徒弟是大多还是圣医谷内师父师伯及师叔的后代。

        罗白前世的身份便是暨宁师父的女儿，名唤暨安。

        不错，暨宁的名字正是圣医谷谷主赐的名。

        跟暨安的名字是一对的，意为安宁。

        谷主赐名是鲜见之事，不过是当时暨宁拜入圣医谷，本该记入名谱。

        但暨宁嗫嚅着表示自己无名无姓，谷主沉默着盯了她许久，最后赐名于她，冠以谷主之姓。

        直到很久以后，暨宁才知道，当时师父凝眸于她，并非单纯的盯，而是在替她看面相算命数。

        没有人知道当时谷主在她面相上看出了什么，从她的命数算出什么，但后来谷主对她算得上是倾囊相授。

        暨安比暨宁小了五岁，初初见她的时候，圣医谷外的花林正值花期，长得正好的杏花在穿林风一掠而过时一落十里。

        小姑娘年纪小，正是爱美的年纪，天天溜着出谷，摘花来编花环。

        师父亲自带着暨宁出了厅堂，给她带路，往日后住的院子而去。

        暨安碰巧刚从谷外回来，头上还戴着刚编好的花环，一身杏花的清香，像极了花间小妖灵。

        师父看见小姑娘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意便更深切了，他笑着唤她“安安”，小姑娘笑着喊着“爹爹”奔过来。

        这让她……有点羡慕。

        于是师父继续带路的时候，她越发的沉默。

        暨安是谷内的团宠，一看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小孩，但她却一点儿都不怕生，看着新来的暨宁，眼里全是好奇。

        接收到爹爹的眼神示意，暨安便往她身上靠了上去，小小年纪故作正经地朝暨宁道：“大姐姐，虽然我比你小，但你还是得叫我师姐的。”

        那模样有趣得很。

        她又小声地嘟喃道：“这下总算不是我最小啦！看师兄师姐他们还怎么欺负我。”

        师父在一旁抿着嘴笑，暨宁一见到暨安如此可爱的模样，心中的失落一扫而空，只想再逗一逗她。

        暨宁淡笑着摸了摸暨安的头：“是，小师姐。”

        暨安皱着眉头，抬头看她，瘪着嘴道：“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哄。我不是小孩子了。”

        暨宁偏头笑了一下，然后道：“是，小师姐。”

        暨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所以然。

        师父笑了笑，随即小声地跟暨宁道：“安安的师兄师姐之后再介绍给你认识，今天他们全都上山去采药了，暂时不在。”

        暨宁行了个礼：“是。”

        师父看出她的拘谨，却没道破，只是将人带进别院的厢房，让她好生歇息。

        圣医谷内弟子分别住在两个院子，跟着性别分院。

        男弟子住在四时院，女弟子住在四序院。

        双院内的厢房都以四季为名，暨宁被分到的那间厢房，不巧正好轮到了冬。

        就叫做陵冬。

        听说厢房的名字是师父早早定下的。

        师父表示若不喜欢厢房的名字，可以自己换，他一向不在意这些。

        但暨宁很喜欢这个名字。

        非常喜欢。

        ……

        其他师兄师姐算得上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

        暨宁半路入谷，年纪又比他们大至少一两岁，自然没那么容易跟他们打好关系。

        但暨宁不在意，她入谷，意在学医救人，并非来结识新友。

        师父私底下给暨安派了任务，要她帮助暨宁融入谷内，其实暨宁都知道，也看在眼里，心存感激。

        在暨宁心里，暨安虽然是师姐，却更像是妹妹。

        ……

        众多师兄师姐虽然拜了圣医谷谷主为师，学的却不全都是医术。

        师兄夏清偏爱占卜算命之事，对那些奇门遁甲也略有涉足。

        圣医谷内有一高楼，高耸入云，名为昭清阁。

        师父不让他的徒弟等人靠近昭清阁，但夏清却尤爱待在昭清阁附近，总是一脸神神叨叨地对着昭清阁不停地算，旁人却也不知晓他都算了些什么。

        但暨宁却是个例外，因为她有心想学剑道。

        师父虽然不希望她入剑道，却愿意默默支持她，于是将她带到昭清阁外，细细地告诉她，如何利用这昭清阁来锻炼剑术。

        那时暨宁方入谷半年，因为暨安的缘故，她跟其他的师兄师姐相处得还算不错。

        谷内师父的徒弟不少，却以暨安还有另一个小师姐在医术方面最有天赋。

        师兄夏清就总爱磨着师父教他占卜之术。

        师父虽然不赞同徒弟想学的东西，但还是愿意让徒弟去学，并不会□□地制止他们学，比如暨宁想学剑术，夏清想学占卜。

        甚至可以说有些纵容。

        他活了好些年岁，知道多学一点这些那些并不算是坏事。

        只要是在对的道上，学什么都可以。

        ……

        暨宁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昭清阁并非外在看来如此平平无奇。

        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卧妖塔。

        顾名思义，这昭清阁跟妖物有些渊源。

        而此妖物却非冥林内的那些妖兽，而是上古时代残留下来的妖物。

        那是在这尘世间开始有魔族之前的事了。

        前面也曾提到过，轮回路是人族的轮回路，可转世的人族却不一定还是人族，也有可能成为像暨宁这样的魔族。

        在魔族衍生出来之前，世道有三界，却是人界，天界及妖界。

        而这妖族却有自己的意识，不像冥林内的妖兽需以血玉笛操纵之。

        妖族虽然有分好妖坏妖，但大多数人的眼里，妖都是邪祟。

        天界对妖界可谓是赶尽杀绝，争争斗斗了好些年，妖基本销声匿迹，自此妖界便不复存在。

        有人说妖族逃去了别的大陆，但究竟是否真的有别的大陆，却没人知晓。

        唯一能知道的，便是人界内确实难见到妖，而被诛杀的妖的妖魂多被天官送入轮回路，个个转世成人。

        怎奈某年某月某日，据说天界有一天官堕仙成魔，轮回道受其影响，强行衍生出魔族。

        这便是魔族的来处。

        却道这昭清阁内的妖物，便是当时在天界及妖界的争斗之中，被圣医谷谷主救下来的妖物。

        昭清阁有七七四十九层，高一层的妖会比低一层的妖更强大些。

        所谓利用昭清阁锻炼剑术，便是一层一层打上去。

        彼时的暨宁虽然已经掌握了灵力的修炼法及操控法，但昭清阁内有一强阵，相当于死地的概念，妖力和灵力在阵法的范围内都是被压制的。

        暨宁每日花两个时辰在昭清阁内，其余时间基本都是学的医术，灵力疗伤术，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阵法什么的。

        只能说圣医谷谷主活得太久了，学的东西都很杂，虽然他只教灵力和医术，但谷内书经阁却多得是各种类的书，徒弟们都可以借，不明白的地方如果去问他，他还是愿意回答的，却不知道为何他不愿主动教授徒弟们。

        暨宁进去的时候，师父必定风雨不改地守在阁外，以防阁内异动。

        而暨安在暨宁第一日入阁的时候，还待在阁外等她出阁，却没想到暨宁一入便是两个时辰，于是之后便不再特意等在昭清阁外，

        但暨宁出来的时候，暨安定然会守在昭清阁外的小院，因为师父不让她们接近昭清阁。

        但偶尔几次，暨安在小院等着暨宁的时候，夏清也会待在小院。

        小院内有一玉桌，雕刻精细，用的是不可多得的温白玉。

        暨安和夏清各坐一边，暨安无聊地拿着医书在看，夏清的占卜工具便铺了玉桌满桌。

        夏清拿着不知哪里找来的古龟壳，上头有些刮痕，这么一看，倒有几分像模像样。

        他在一旁咚咚咚摇着古龟壳。

        他嘴上喃喃着什么，随手将古龟壳内的铜钱抖了出来。

        暨安移了移视线，在医书后露出一只眼睛，悄悄地观察着夏清的举动。

        夏清细细算着卦，忍不住蹙了蹙眉，随即往那座高楼看了看。

        暨安一脸莫名地随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觉得看不懂。

        暨宁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昭清阁走出来了。

        看上去一脸疲惫，走的脚步特别缓慢。

        暨安随手收了医书，便迎了上去。

        夏清眸光一凝，下意识歪了歪头循着暨安身后望去。

        他大手一挥，收了占卜工具，便急急地奔向昭清阁。

        师父迤迤然走出来，夏清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师父的嗓音便缓缓响起：“清儿，你这是把为师的嘱咐忘在脑后了是吗？”

        夏清恭恭敬敬地拜了一礼：“徒儿不敢。”

        随即抬头道：“刚才徒儿见暨宁身后有一个人，徒儿与那人对上眼的一瞬间，那人便跑了。”

        师父顿了一下：“为师就在暨宁身后，从未见过什么人。”

        夏清：“是，许是徒儿眼花了。”

        师父嗯了一声，淡淡地道：“暨宁记住我说的那些，回去好好练。散了吧。”

        三人同时应声，恭送师父离开。

        夏清见师父走远，对着暨宁道：“我方才肯定没有看错，这楼有些诡异，你记得进去的时候多加小心。”

        暨宁一哂应下：“谢师兄。”

        夏清摆摆手：“散了吧散了吧！”他便转身扬长而去。

        暨安目送夏清离去，疑惑地问道：“宁姐姐，这又是为何啊？爹爹确实在你身后走着，可师兄却从不说谎。”

        暨宁回头看了眼昭清阁，突然笑了一下：“谁知道呢？”

        ……

        昭清阁绝对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不过短短两年，暨宁的剑术已有所成，却不知是否因为在昭清阁外暨宁练剑的时候，都会辅以灵力，她对灵力的操纵越发自如，灵力疗伤术便也越发精炼。

        竟隐隐有些独占鳌头的意味。

        就连暨安和小师姐姜昕也比不上她的灵力疗伤术。

        不过暨安和姜昕都不爱练灵力，更喜欢看医书。

        师父也不强求，便任由他们去了。

        又是一年，暨安正式通过第四十九层这最后一层，出谷之事便被提上日程。

        她只是默默地做着准备，只字未提。

        可他们朝夕相对的。

        她以为她瞒得很好，其实不然。

        离开那日，师父送了她许多丹药。

        暨宁以为那日她收下丹药后便直接离谷。

        但其实不是的。

        暨安和其他师兄师姐出来送过她。

        暨安还送了她一个护身符，夏清送了一句谏言，要她江湖行走，多加小心，不要太早把自己嫁出去，嫁之前得让师兄师姐们掌掌眼。

        姜昕送了她一本医书，其他师姐师兄多少也送了些小东西。

        她出谷那刻，好像还听见了暨安的哭声，可她没有回头路。

        再回头，身后不过一片白雾茫茫。

        这是为了防止圣医谷的所在之地被发现，暨宁将自己的琉璃铃留在谷内。

        如果下次想回来再以特殊之法给师父传讯，让师父给她开门。

        可这一走，便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谷外的杏花林又是花期，她又想起那日她初入圣医谷，初见暨安时，正是杏花一落十里之时。

        兜兜转转，这一段路，在杏花花落开始，竟也在杏花花期结束。

        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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