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旱魃为虐（4）

　　张二麻子几近嘶吼地喊出了最后一句，他觉得有些脱力，双手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激动止不住颤抖。

　　人群中一片压抑的静谧，安静得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人人都屏住了呼吸，唯恐喘气声击破了这种诡异的平静。

　　“杀了吴狗官！”一声大喊突兀地划破了长空，好几个人被这一声激得打了个寒颤。

　　“杀了吴狗官！”

　　“杀进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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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第一声附和，再跟着喊出来就容易多了。

　　当天夜里，本该漏尽更阑、街衢静悄的时分，萧县里人声鼎沸火光冲天，发上冲冠的人们瞋目切齿地冲进县衙，有几个衙差也自拔来归，当场杀了吴达永。郭县丞和薛主薄趁乱狼狈逃跑。

　　郭县丞和薛主薄不约而同的趁着夜色摸黑潜到了县衙后的马厩，郭县丞想找一匹快马连夜赶往邻县求救，薛主薄想借马厩后的草垛上翻出墙外赶到吴达永岳丈家通风报信。

　　俩人被守在马厩的张二麻子逮了个正着。

　　郭县丞被张二麻子狠狠揍了一顿，赶在人群聚集过来之前，张二麻子念在往日的来往，还是给了他一匹马，放一瘸一拐的郭县丞走了。

　　薛主薄就没那么走运了，被闻声赶来的壮丁们五花大绑，乱石砸死了。

　　旱魃为虐，蝗虫遍地，朝廷又未修建流民营赈灾，江南一带无家可归者无数，短短一月内，张二麻子的从众竟迅速攀升到了三万两千人之众。

　　张二麻子一干人等占据了萧县县衙，建天道国，立天道教，自封天道王，筑高台，以吴达永和薛主薄的人头为祭品，以顺应天道之名揭竿而起。

　　等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天道国已册封了左右两路大将军，收编民兵两万余人，由张二麻子亲自领兵，挥旗向北上进军了。

　　深秋的傍晚空气已是凉飕飕的，自打入秋那场大雨以后就再没落过雨了，阳光照耀下的空气清亮明澈，路边一株依墙而生的高大梧桐树将粗壮的枝干伸进了初墨的小院儿里，杏红色的叶片顺着风的方向来回抖动，不时晃晃悠悠地飘落几片下来，在黄绿色的草坪上铺上一层薄薄的红毯。

　　缃儿正抬着几件新浆洗好的衣裳进屋，刚跨过门槛，“啊呀！”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

　　这一摔是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缃儿揉了揉膝盖委委屈屈地一抬头，初墨正蹲在门里侧的阴影里，脸上挂着一副做错事了的表情，一脸讨好的对着她傻笑着。

　　“姑娘，您蹲这儿做什么呀！”缃儿吓了一跳，不顾自己膝头传来的疼痛，连忙上前将初墨扶起来。

　　初墨蹲了有一阵儿了，两条腿麻得像有密密麻麻的小针在扎。

　　她一手扶着缃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怀里揣着两个碗，缃儿一下就明白了。

　　缃儿也是纳了闷儿了，她家姑娘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前几日偷偷摸摸的打公主府揣了两个也不知是碗还是碟子的回来，问怎么来的也不说，打那以后经常魂不守舍的，还时不时盯着碗傻乐，日日抱着两个碗擦来抹去，把碗壁擦得是纤尘不染、闪闪发亮。

　　初墨自知理亏，挤眉弄眼地朝缃儿谄笑着，看到缃儿还是一脸严肃，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我帮你收拾罢？”

　　缃儿吃了一惊，像被针刺般蹦了起来，抢先一步扑向了地上的衣裳：“折煞奴婢了，怎能让姑娘干这些粗鄙活计！”

　　初墨待她们是和善，但主子毕竟是主子，哪怕初墨自个儿愿意，也万没有让主子干下人活儿的道理。

　　初墨瞧缃儿的模样当真是深闭固拒，也不勉强，摸了摸鼻尖儿想了想，摸摸索索从桌上拿起一片红枫叶，耸着肩带着谄媚的笑容将叶子举到缃儿面前：“我找了好些辰光呢，你瞧这片叶子，长得像不像八角？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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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缃儿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顿口无言。

　　缃儿的沉默让初墨有些丧气，眼眸迅速暗淡了，头也垂了下去。

　　缃儿瞧见初墨失落的神情，心头一凛，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反应，正想开口说几句什么话救场，初墨猛地一抬头，笑嘻嘻地翻开桌上的一本书，侧过来抖了几抖，又有一片红叶翩跹掉了出来。

　　“那你瞧这一片呢？是不是更像！”初墨兴致勃勃地问道。

　　缃儿这回觉得自己真真是无话可说了。

　　幸好，绛儿恰好也进屋里来了，正解了缃儿哑口无言的尴尬：“姑娘，姑娘，宫里方才又来人了！”

　　话音还没落，初墨就极速转了身，声调稍稍高亢：“是什么人？”

　　绛儿不知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她恍惚中好似瞧见初墨的眼神里闪过了憧憬期盼的光芒，眸子亮闪闪的，如美玉荧光。

　　这可真是奇了，在她印象里，她家姑娘一直都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从未对任何事有抱过过分的期许。

　　当然了，以她家姑娘从前在府里的地位，有什么期待也是白搭。

　　绛儿摇摇头，垂首答道：“奴婢也没见着人，是老爷打发小松来命奴婢知会您的，让您去书房一趟。”

　　言罢，绛儿转头看了看身后，又凑近初墨几步，悄悄小声补充道：“奴婢问了，小松只说不是上回那位黄中贵，还说老爷今日情绪本就不佳，见完来人以后神情更不是十分舒畅了。”

　　一阵不详的感觉向初墨袭来，她心念急转，若是太后娘娘召见，或是皇上下诏让她入宫，季老爷应当是乐都来不及，怎会情绪不舒畅？莫非出了什么岔子？

　　初墨不敢怠慢，匆忙命缃儿绛儿替她换了衣裳，就往季老爷书房去了。

　　石板路尽头便是季老爷的书房了，那是单独在院子角落的一栋二层小楼，外观简洁古朴，小楼四周被一小片一小片修直挺拔的翡白竹所环绕，颇有一番竹林深处有人家的风流韵味。

　　暮色未合，落日灿烂的余晖慷慨地洒在屋顶的碧色琉璃瓦上，与或葱青或柳黄的竹叶相印成趣，微风拂面，清幽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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