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鹊笑鸠舞（3）

　　不知道是因老鼠打洞后年久失修以致破损愈大，还是干脆就是府中下人背地里暗自凿的，柴堆后有个可供一人爬行通过的小洞，可以通向府外。

　　初墨闻言，怔住了：“这么说来，缃儿昨夜出府了，一夜未归？”

　　绛儿停下来想了想，回道：“奴婢也不敢肯定，也许是早晨偷溜出去了一趟也没准儿。”

　　此事却是可大可小，初墨脸色微变：“你今日可曾问过缃儿，她打哪儿去了吗？”

　　绛儿摇了摇头：“奴婢瞧缃儿好似不想让旁人知晓，便没问。”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缃儿挑起帘子，抱着几件浆洗好的衣裳，面带慌乱地进来了。

　　初墨面上若无其事地笑问道：“你这丫头，我刚还想寻你呢，你野去哪里了？”

　　缃儿身形一顿，慌忙低头：“奴婢方才只是去浣衣房取衣裳了。姑娘寻奴婢可有什么吩咐？”

　　初墨笑着摇摇头，语气轻快：“哦，应付了一尊大佛，可把我累坏了，想寻你来给我捏捏肩，瞧不见人了正着急呢，回来了就好。一切如常罢？”

　　缃儿面色紧绷，停顿了好几个呼吸，声音紧张得如嗡嗡声：“尚佳。姑娘何出此问？”

　　初墨眼色微微黯淡下来，笑容犹挂在嘴边，声音有些涩：“无事，担忧近日府中事物众多，叫你们累坏了。”

　　缃儿纾了一口气，将衣裳挂在架子上，走过来替初墨捏肩。

　　初墨朝前低头伸展脖颈时，微微侧头朝绛儿使了个眼色，缃儿不愿意说便罢了，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且先观察观察些时日再说罢。

　　日子在忙忙碌碌的操办中很快过去了。正式娶亲这日，日头刚过三竿的时分，天色依旧乌云笼罩，但阴冷的天气却丝毫也掩不住季家阖府的喜气洋洋。

　　季府的乌头大门早已大敞开，门上的龟蛇手环擦得蹭光发亮。伴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的哄笑声，一列火红绵长的迎亲队伍热热闹闹，徐徐而来。

　　打头的便是今日的新郎官季给事中，只见他头戴官帽，一袭红袍耀眼，骑在一匹披红挂彩的高头骏马上，意气风发。

　　后头跟着几个红衣小厮，手中捧着喜果盘子，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吉祥话，一边将各式喜果喜钱撒向道路两旁围观的人群。

　　再往后是惹眼瞩目的八人齐抬的大花轿，轿身围满了大红绸布，绸布上细细绣了密麻的金色鸳鸯图案，轿尖儿顶着一朵大红绸花，红纱顺轿檐四下而垂，轻纱随风飘舞。

　　好些婆子丫鬟簇拥着花轿子，眉飞色舞地挥舞着绣花手绢儿。

　　行列最后跟着两行敲锣打鼓的乐师，一路上吹吹打打，锣鼓喧天，不绝于缕。

　　待到冗长的礼毕，季大爷牵着同心红绳，领着新妇子进了新房，初墨同其他季府女眷一道齐齐涌进新房，哄笑吵闹着撺掇要季大爷速速揭了盖头。

　　长长的烟枪一挑，大红盖头终于掀开，盖头下的美人儿千呼万唤始出来。

　　雪白的肤容晶莹剔透，漆黑的眼眸粲然生光，两颊娇红融融，眉如墨黛，唇似点樱。

　　众人均发出啧啧惊叹之声，拍手笑闹，直夸赞新郎官好福气。

　　初墨也心神激荡，耐不住多看了新妇子好几眼。

　　这位寺中上香美娇娘果真是名不虚传。

　　初墨一边附和着其他妇人道着喜庆话，一边将手中的桂圆、花生往新人身上抛去。

　　新房里热气渐升，人人脸上都挂了隐隐约约的两团红晕，簇着两位新人吃了交杯酒，吉利话儿也变得越来越叫人羞臊脸红。

　　未出阁的大姑娘们都羞红了面，捂着脸扭捏着逃了出来。

　　初墨面色绯红，顺势娇笑着也躲了出来，左右打量着没人注意到自己，一转头拐上了去往前厅的小路。

　　自打前几日书房详谈后，季老爷一直伯虑愁眠，寝不安席。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当务之急是将公主府的人究竟是不是皇上这事儿笃定下来。

　　关于那两次公主府的不速之客到底是不是皇上这一茬，季老爷可真谓是煞费苦心了。

　　最直接简便的方式就是想法设法打探出皇上的行踪，可谁敢去问哪？那跟直接冲进京兆尹府里说我想造反有什么区别？

　　后来又拍脑袋想出个馊主意，画个画像让初墨辨认一下不就成了。卫世子常年不进京没人见过，皇帝的模样季老爷和大爷那是面圣过无数次了，办法是想当然了，那谁又敢跟画师描述皇上的样貌呢？在府里藏一副圣上的画像，万一流向民间了怎么办？是生怕政敌捉不到小辫子吗？

　　愁眉不展之时，季老爷得到消息，正巧诚谋英勇公世子几日前进了京，季老爷便拉出了同诚谋英勇公几十年前的那段老交情，给卫世子的信里写得只差没声泪俱下，腆着脸邀了卫世子前来观礼。

　　季夫人一直都想重新搭上这段关系，更是喜不自胜。

　　初墨今日更重要的任务就是，趁没人注意时悄悄溜到前厅后的花园里，待季老爷自安排的婢女将卫世子引入回廊，好生辨识真切。

　　今日府中宾客盈门，事务繁杂，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众多，男客都知晓前院后的花园是通向内院的，正紧人寻常都不会打那儿过，应当不会有人分心注意到初墨。

　　毕竟过了今日，要想再找个顺耳的由头邀卫世子上门也不是那么轻省。

　　季老爷自觉此法十分稳妥，本人都见到了，这回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假了罢？

　　初墨避着人，蹑手蹑脚地摸到了花园，游目四望，转了一圈在假山后找了个隐蔽角落蹲了下来，想想还是不太妥贴，站起来再寻摸了一阵，折了一段三角梅的枝条比划了几下，又折了一段，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一手一段将树枝举过头顶，称心遂意地又蹲了回去。

　　“噗嗤！”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初墨没防备，浑身吓得一哆嗦，惊愕地转过头，树叶挡了眼，模模糊糊中只看到一块雪青色缎绢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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